下雪优秀散文

  雪,就这么下着,两天两夜过去了,还依然下个不停。只见那雪,在朔风的煽动下,肆无忌惮,连刮带下,荡起白色的细浪沿着广阔的地平线一路浩浩荡荡,且歌且舞。

  大概是多年来冬天少雪的缘故吧,很长一段时间里,对雪的感知已经迟钝。然而,这场大雪,给我的感受却是和以往大不相同,它竟唤醒我沉睡了半个多世纪的记忆。

  曾记得,那年冬天,也是这大的雪。太姥爷突然病故,妈妈带着我们姐弟三人去奔丧。

  大雪,整整下了三天三夜,天连着雪,雪连着天,天地混为一体。平地里的雪,足有两尺多深,而那沟沟壑壑早已被风雪飘得溜平,最深处能没人。若不是那山旮旯子里冒出一缕炊烟,谁家的狗又冲着旷野深处几声狂叫,你一定会迷失方向的,说不定还会走进麻登山呢。

  来送信儿的高大爷背着二弟,妈妈背着我,刚满七岁的姐姐紧紧地扯着妈妈的衣襟踉跄地跟在后面。几个人艰难地蠕动在满是积雪且又陡峭崎岖的山路上。

  高大爷一声不吭,只顾默默走路。一边走着一边用脚把路上的积雪尽可能地趟开,让妈妈和姐姐照着从中间走过去,遇有危险路段,还要把妈妈和姐姐一个个地拉到安全地段,一不小心,自己便会滑进路边的沟壑里,好在身上背着的二弟是用布带紧紧地捆在身上,否则,说不定连二弟也会被扔在沟里呢。

  妈妈背着我,没有用棉被包裹,只是用布带把我紧紧地捆在身上。妈妈一只手住着木棍,另一只手扯着姐姐的胳膊一步不落地跟在高大爷的身后。

  姐姐很顽强,两只手扯住妈妈的衣襟紧紧跟上,唯恐一松手掉进路边的沟壑中。

  雪,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狂。呼啸的山风卷起厚厚的积雪,扑面而来,霎那间,对面不见人,呛得你喘不过气来且又睁不开眼。望着这魔鬼般的恐怖世界,我的心里着实害怕,于是,把头深深地埋在妈妈的后背里。

  突然,又一阵山风刮来,妈妈脚下一滑,一个踉跄坐在了雪地上,继而连同我和姐姐一并滑进路边的沟里。高大爷眼疾手快,急忙上前一手扯住妈妈,一手扯住姐姐愣是从快没人深的沟里把妈妈和姐姐拉了上来。妈妈站起来,回头看了看我,好家伙,棉帽子里、脖颈子里均灌满了雪面子。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危险吓得哇哇大哭。等到妈妈和姐姐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我的右手手帕掉在了雪里,等高大爷给我打扫完身上的积雪,妈妈一边哄着我,一边和高大爷又一次下到沟里给我找手帕。然而,费了好大的气力也没有找到它。就这样,我只好把手藏在妈妈的背后和我的胸前之间取暖。然而,那是一个滴水成冰的季节,尽管怎么藏也还是冻得慌,一时间,我被冻得哭声不止,手么,瞬间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白,一会儿便被冻僵了。

  到太姥爷家的路并不算远,充其量有三里地,只要是翻过这一道陡峭的山就到了。可愣是让我们走了一个多时辰。与其说是走,倒不如说是连滚带爬会更准确些。是呵,若不是太姥爷突然去世,急着奔丧,谁会在这暴风雪里拖儿带女冒着风险急着赶路?

  到了太姥爷家,太姥爷已经入殓。看到我们的到来,劳忙的急忙迎了出来。一个阿姨一把把姐姐抱进了屋里,一边给姐姐脱鞋子,一边还不住口地夸奖姐姐顽强。

  我被另一个阿姨抱进屋里,我被冻得一直在哭。听说我的手被冻僵,一个阿姨急忙打来一盆酸菜水,妈妈把我的手按在水盆里,愣是泡了半个时辰,方才缓过来。然而,五个手指连同手掌则是肿得又红又粗。

  炕上写字的老爷爷说:“幸亏走得快,处理的及时,否则,这只手非冻掉不可”。

  妈妈被吓得后怕了起来,一边哭着一边找来些碎布把我的手紧紧地缠了又缠,怕的是一不小心再冻着。

  一个冬天里,我是在噩梦中度过的。由于没有得到及时治疗,五个手指均发生溃疡化脓,直至扭曲畸形。一直到第二年的阳春三月,我的手才逐渐恢复健康,然而,却作下了永久的残疾。

  尘封的记忆里,这是妈妈第一次带我去旅行,也是第一次于懵懂中感受人生,记忆中的那场雪,并不美丽,大自然也并非绚丽多彩,在我看来,它们是那么狰狞可怖,让人望而生畏。那个冬天,不仅仅冻坏我的一只手,而是在我的心里刻下一道永久的划痕,让我记住那个冬天和那场雪,也从此开始了我的人生记忆之旅。还记得那一年,又是一个寒冷的冬天,白天的最低温度都在摄氏零下二十七八度之下。这是一个滴水成冰的季节。

  太阳于东山刚刚露头,此时是一天中最最寒冷的时候,人们管这会儿叫“小鬼呲牙”的时候。

  公社采石场一伙人正在打石头。

  要说这天有多冷,不亲身感受,你肯定不知道。响晴的天下着清雪,太阳也显得有些不务正业,竟用它的光把雪花儿映照的晶莹剔透而无心顾及人们的冷暖。人们把这又叫“假阴天”。西北风凛冽地刮着一阵紧似一阵并扬起一股股雪面儿直向人们扑来,顿时,人们的脸上沾满了雪花,脖子和衣服领子间被灌满了雪面子,不到半个小时工夫,你就会变成雪人。此时,你就是吐口吐沫,瞬间立马成冰。

  干活的人们为了驱除寒冷,就得使足了劲儿地干,于是,人们争着打锤,敲石头,一会儿就累出一身的汗,天,自然也就不显得那么冷了。

  中午时分,人们乘着休息的时间,找个较避风的石空,掏出揣在腰间的大饼子,嚼上一口透着霜花的大饼子,抓来一把雪面送进嘴里,三五分钟,一顿中饭就算完事。

  民间有一句俗语,“冷尿热屁穷撒谎”,形容的确是恰如其分,天越是冷,人越是尿多,然而,当你好不容易找到个避风的所在,还没等解开裤带,手就被冻僵了。

  下半晌,风刮得越发紧了起来,天也越发地冷了,似乎温度又下降了几度。此时,我的思维早已定格,早已被这严寒冻僵。一边把着钎儿,一边在寻思,爸爸今晚照样要被批斗,我在惧怕,因为,爸爸患有严重的肺气肿病,况且,这几天正在发作,每次剧烈咳嗽之后都要吐很多的血,我很担心他熬不过这场劫难,更担心爸爸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真不知道这种日子要什么时候能过去。

  打锤么,是一个人把钎儿,两个人打锤,是你一锤我一锤轮换交替着打。轮到我打锤了,一阵挥汗如雨,刚刚吃过的大饼子,早被一顿大锤抡到九霄云外去了,着实有些力不从心了。由于冻饿交加,也被爸爸的事搅得心烦,一锤子下去,慢了半拍,当我的锤子还没抬起的时候,下一锤已经打了下来,两个锤子相撞溅起一道弧光,又重重地落在石头地上,幸亏把钎人眼疾腿快,扔下钎儿滚下山坡,否则,他那条腿定是残废。

  终于收工了,然而,望着满是积雪的回家路,遥不能及,我的两条腿说啥也抬不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当我一觉醒来的时候,妈妈抱着我的两只冻伤了的脚正在老泪纵横。

  很多朋友爱雪,更有文人墨客著书立说,什么“我爱你,塞北的雪,……”,什么“天女散花”,“山舞银蛇……”,把对雪的情感描绘得淋漓尽致。然而,我竟然不知道朋友们写的是什么雪?

  你是在写深秋十月那场雪吗?

  是的,十月,寂寥的深秋,草木已然凋零却还偶尔意外地挂着些许深黄浅黄深红浅红的五彩斑斓的叶子,树们在深秋的阴霾中,还依然展示着一年里最后的灿烂,初冬的第一场雪便如期而至。只见那绒绒的雪花,飘飘洒洒,漫山遍野,给人一种似天女散花的意象,其间,也无不透着一种苍凉、悠远而又宁静的意境。

  此时此刻,生命会因这情这景而变得苍桑、变得成熟、变得厚重。你也一定会感到,在这个世界上,落漠远比繁华深沉,辽旷远比清近博大。仿佛有一种过了一生的感慨。

  你是在写阳春三月那场雪?

  是的,阳春三月,乍暖还寒。一场雪,追随着春天的脚步而来,装点了还没有吐绿的春天。

  此时此刻,天空会因雪而茫茫无际,远山因雪而轮廓模糊,树们会因雪而琼枝挂满,小路因雪也变得深一脚浅一脚。小草们躲在雪的下面窃窃私语,春天就在雪的下面蠢蠢欲动。当你默默行走在这白色的世界中,看脚印在背后成串的延续,你一定会感到就象踩着那殷实的日子,在一步步坚实地走过。你也一定会诗兴大发,萌发出无限遐想,无不在憧憬着美好的明天。

  你是在写深冬里的那场雪?

  那我就不敢苟同了。

  不过,我想,那“山舞银蛇”,“原驰蜡象”,还有那“一树一树梨花开”……一定是你去了杜甫草堂,于他的窗前所看到西岭上那千秋之雪的妖娆风采,而没有身临其境地真正领略这北国风雪的那种狰狞。假若哪位朋友在这数九寒天零下三十几度的早上,赶上个“小鬼呲牙”[1]的时候,迎着凛冽的西北风,走在那齐腰深的茫茫雪野中,你一定也会和我一样,歇斯底里地高喊一声“不”!

  注释:[1]小鬼呲牙——东北方言,是指冬日的三九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到太阳即出来之前这段时间。意思是说,这会儿是一天中最最寒冷的时段,就算是鬼,也会冻得呲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