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是最大的悲哀。辛弃疾《丑奴儿》词中有:”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几句,算是把愁写到了极致。汪元里此诗的开头,采用的也是这种方法。其中“愁到浓时“总提,以下分写斟酒、挑灯、看剑、流泪,诗句不再言愁,但愁绪自见。在这种地方,辛词用说话表现,汪诗用动作表现,可谓异曲而同工。又,第二句用辛弃疾《破阵子》词中“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的成句,浑然再现了一个报国无门的志士形象。只是此诗再缀以“泪痕深”三字,显示了一个宫廷乐师在亡国之后的心理状态,已不能和当年的辛弃疾相比了。
颔、颈两联,一叹知音少,一抒故乡情,既应题,表明只有王昭仪方能引为知己,又以家乡之思暗寓亡国之痛,显示出作者的创作意图。据《上谷郡图经》,黄金台在今河北易县东南十八里,燕昭王置千金于其上,以延天下士,遂以为名。又,《乐府诗集》卷四五引《乐苑》碧玉歌者,宋汝南王所作也。碧玉,汝南王妾名。颔联前一句说空有黄金之台,后一句说枉调碧玉之歌,反复陈述的既是作者同王清惠在元大都的孤寂处境和悲怆情怀,又含有他们洁身自好,不与元人贵族和宋室降巨们为伍的坚贞节操。颈联先写秋风中颤抖的“万叶”,衬托别梦不成,再用孤灯夜雨衬托归息难禁—-自然,这里的“故乡心”表达的仍是对宋室的追念。写法上,前两句用典故直抒胸臆,后两句用环境反衬乡心,手法变化,效果极好。
末联故意宕开,由抒情转入写景,用梧桐雨、劲气构成凄切悲凉的意境,为上文中已经酝酿出来的感情设计了大自然的深沉回响,因而使作者的“浓”愁有充溢寒空、侵凌肌肤之势。
李压林《湖山类秘》说:“吴友汪水云出示《类稿》纪其亡国之戚,去国之苦,艰关愁叹之状备见于诗。微而显,隐而彰,哀而不怨,歌欺而悲,甚于痛哭。”徽”与“湿”, 隐与彰,本来是互相对立的,但水云(元量号)独能把它们和谐地统一起来,形成自己特殊的艺术风格。就这首诗而言,其中“少知己分”、“空好音护”、“孤馆梦”、“故乡心”等等,几乎可以说是千百年来被文人学士们唱烂了的陈词,因而人们可能误认它是一首等闲之作—这是此诗 “显”与“彰”的一面。但如果知人论世,稍作进一步的考察,那么汪元只要愿意攀附元朝新贵,则“黄金台”必不甚远,故乡也可“荣”归,由此又可断定这首诗中的知己之叹、故乡之思绝不能作通常意义来理解——这又是此诗‘隐”与“微”的一面。
绣裳丫髻传柑嬉,当风擘楮誇蝶飞。三十年前十二岁,未忘欢乐今宵时。
今宵月似比前瘦,我亦颓惫违时宜。招儿近膝与之酒,儿无嫌我多烦辞。
影堂悬像尔曾祖,昔抚我顶牵我衣。南城北郭看灯市,索钱市果兼糖饴。
归来未即索床睡,依尔祖膝学哦诗。今随尔祖但悬拜,尔亦肃拜我后随。
尔何及冠顽不羁,尔弟八龄无母依。得随尔父侍尔祖,人间十家九所稀。
矧尔祖母尚矍铄,何殊尔母恤尔慈?尔不蠠没望成立,身弃如我将谁訾?
闹蛾夹巷灯葳甤,吾檐独静横梅枝。梅花虽瘦香心肥,肯从清苦全阳机?
一年一灯促人老,能有几度如今兹?团圆明月窥酒卮,流光溢作空濛晖。
安得尔祖尔祖母,得看尔达成门楣。今宵许尔尽情醉,但弗出门随轰驰。
吾言已竟尔且去,护持尔弟嬉前墀。楮灯五色当马骑,能娱祖母开笑颐。
我还坐酌罄馀酒,起乘庭月行迟迟。万家箫鼓喧以豗,寂心独感谁从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