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微小说

  镇子处在一片河谷地带,地势较为平坦。张新宇迎着迎面拍打的风和雪,骑着自行车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厚厚地积雪掩埋了山里的一切,已经分不清那里是田地那里是路。张新宇只能凭着感觉一会儿跨上自行车向前滑一截,一会儿下车推车向前迈几步。下雪天的山野里周围死一般的沉静,张新宇只能听得到呼呼地风声,咯吱咯吱的车辙声和脚步声。为了打发赶路时寂寞的心情,于是他哼起了歌儿来“哪怕是雷轰电打,哪怕是冰雪覆盖,依然是信念不该,信念不该………”

  两边的大山渐渐地向路边靠近,远处将这条路夹成了一条弯曲的细线,天色在它的遮挡下显得更加阴沉。张新宇眯缝着眼睛抬头望了望伸向大山深处的山路,望了望阴沉下来的天。他寻思着要赶在天黑之前回到家里,天越黑前面的路越难走,于是他紧了紧车柄使劲踩了几下踏板,车子快了起来,耳边的风声、车辙声似乎也响了起来。车子穿过了农田,爬上了几道坡,绕过几道弯向山的深处驶去。

  “五百年,桑田……沧海……”张新宇放开嗓门唱了起来,两边巍峨的高山,高大的树木似乎全都聆听着他的歌声,雪花随着歌声翩翩起舞,山口刮来的风也为他加油呐喊。“嗯嗯嗯嗯,嗯嗯嗯嗯……”突然隐约的听到有人哭泣的声音,张新宇顿时停止了他的歌声放慢了速度仔细分辨声音的来源。哭泣声随着风的方向忽远忽近-----是人的哭泣声,是女人的,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女人的哭声呢?会不会是被拐卖来从家里逃出来的妇女?会不会是晌午来镇上赶集的三轮车因为路滑出了车祸?会不会是听老人们讲是那个杀了一家人的女死囚的鬼魂…..一时间一连串问号充满了张新宇的脑海,眼前浮现出种种令人不安的画面。这时候他感到后背心像是背了一块硕大的冰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这荒山野岭的怎么…..往回走吧,已经走了近一半的路程了,往前继续走吧,这声音可真瘆得慌瘆,这时,张新宇下了自行车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又望了望四周,犹豫片刻静了静神继续向前走去。

  张新宇沿着山路上了一个陡坡又下了一个陡坡,路上厚厚的积雪没过了半腿,张新宇身体瘦小在这样的路上高一脚低一脚的往前走着。哀哭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了,张新宇觉得不管前面发生了什么也要去看看。绕过一个弯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他加快了步伐走了过去。果然,前面山底下的石头上坐着一个女人,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一会看看夹在山中的天“老天爷呀,你怎么这么不公平呀?”一会看看怀里。“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如此悲痛的声音似乎从她的全身发出来,听了让人潸然泪下。张新宇走到了哭泣的妇女跟前,但是不敢冒然询问,这时她抬了一下头停止了哭泣,用余光扫视了一下站在她眼前的张新宇,向里扭了一下身子又哭了起来“我的娃儿呀,你走了让我可怎么活呀?”。就在她抬头的瞬间张新宇一下子认出了她来,这不是李三妹吗,她这是怎么了哭得如此伤心,他赶紧凑上前去看了看这女人怀中的衣物,这才明白她原来抱的小孩。说起这个李三妹,张新宇当然不会忘记这个熟悉的名字,她是邻村的回族姑娘,他们是小学同学,又在同一张书桌上爬了五年。张新宇还清楚的记得有一年学校组织在山上植树,李三妹不小心划破了手指的哇哇直苦,张新宇看到了二话没说背着李三妹下了山直奔到村诊所在大夫和老师的陪同下包扎了伤口,从那以后张新宇坐那张桌子李三妹就跟到那张桌子,就这样他们俩一做同桌就是五年直到小学毕业。不过毕业以后张新宇上了镇上初中,李三妹因为家里困难戳了学在家里帮家人做家务,下地种田,放牛放羊。他还记得上初中那几年放寒暑假在草场上,在田埂上或村口上还能碰到她。后来,听人说她去西安打工了,从那以后在也没有听到她的消息。

  此时在这里遇到她,张新宇既惊又喜,一时不知道从何开口和她交流。“李三妹,我是张新宇还记得我吗?你这是出什么事了?”张新宇润了润喉咙问道。这时这女人才缓缓地回过头来,抽搐着用迷茫的眼神又看了看站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鼻涕和眼泪已经在围脖上结上了冰,“我的娃儿呀,你走了让我可怎么活呀?”又大声哭了起来。哭声响彻整个山谷,穿透了笼罩在山上的厚重地阴云,传的很远很远。张新宇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原来是——她的的孩子出事了,死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又让这个年轻的女人承受这般打击呢?他的眼前顿时一片漆黑说不出一句话来,自行车的手柄不知从什么时候从他手中脱开了只听到“咣当”一声躺在了雪地里,刀子一样的风呼呼呼的刮着,但是他此刻感觉不到一点寒冷。女人抱着孩子不停地哭着,他像一棵掉光叶子的枯树一样在跟前静静的站着。张新宇长这么大从没遇到过像她这样不幸的遭遇,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缓过神来,可是,他此时不知道该怎么宽慰这位熟悉的老同桌。

  “孩,孩子出啥事了,让我瞧瞧?”张新宇皱着眉头说道。他还像当年背她的那个小少年一样,目光坚定而有力,她停止了哭声注视了张新宇一会儿,神情显得更加不安了,收了收胳膊,将用旧衣服缝的小棉被抱得更紧了,孩子的整个身子都被小棉被紧紧地包裹着,只露出了半边小绒帽。张新宇见此情形,便蹲下身子,一条腿跪倒雪地里,随手脱掉手套扔到了一边,伸过手去轻轻的托住抱在她怀里的孩子。

  “来,让我看看,看看”。说着从这位年轻的妈妈手里接过了孩子。张新宇这也是头一次抱小孩,因此显得无比小心生怕打扰这个熟睡的小宝贝。但是他心里面也很清楚孩子一定是不行了,这时这女人试着从石头上站起来,可是站了两次都因为双腿发抖支不起身子来,抽咽着整个身子都在发颤,用冻得通红手抹了一把堆在脸上的鼻涕和眼泪,又歪歪斜斜靠在了石头上。张新宇轻轻的揭开了遮在孩子脸上的被子,只见一张眉目清秀的圆脸蛋,紧闭双眼安然熟睡着非常讨人喜欢,可是就这样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抱在怀里感觉不到一丝呼吸的迹象,脸色和小嘴唇已经发青。张新宇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一会用手指摸摸孩子的嘴唇,一会用手指摸摸小鼻孔,一会用侧耳听听孩子的胸部……希望可以找到一点活着的蛛丝马迹,但是反反复复好几次还是没有……

  天越来越黑了,躁动不安的狂风像千万只受了惊吓的狮子在山谷里乱串。张新宇抱着孩子的尸体,长长的叹了口气。“三妹,事已至此,你不要太难过了,要保重身体啊,你看天也黑了,既然孩子喜欢这里,就让留在这里吧?”张新宇明白依据当地的风俗不管是回族还是汉族在外面死了人是不允许带回村里的,这时他不知道哪来的镇定,慎重其事的对这位不幸的老同桌说道。“老天爷呀,你怎么这么不公平呀?呜呜呜…..我的娃呀?我可怎么办呢?嗯嗯嗯嗯…….”她哭得更伤心了,泪水拧抹布一样哗哗地直流,似乎周围树上的雪松也能感受到她的悲伤,唰唰唰,纷纷从树枝上下落。“三妹,三妹,你千万要想开点今后的路还长着呢!我们还是让孩子早点安息吧?”张新宇一边央求着一边用一只有力的胳膊将李三妹从石头上歪歪扭扭的拉了起来。“嗷嗷嗷嗷” 张新宇看着泣不成声的李三妹,心里像刀扎一般,两个人就这样在风中立了许久,许久……

  李三妹也是个坚强的女人,她不想在这个熟悉而有几年不见的男人面前表现的弱不禁风,此时她强忍着内心翻滚的苦水,静了静神,慌忙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使劲缀了缀衣角,也没有顾及屁股蛋上和腿上的雪便从张新宇怀里夺过了孩子,转身望了望四周径直向前面的路边的山沟里走去。张新宇看着李三妹出人意料的举动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愣在那里,傻傻的看着,直到她进了山沟看不见人了,张新宇这才迈开步子,三步并作五步赶上前去。山沟里阴森森的似乎自从地球形成以来,从未有人类来过这里,厚厚的积雪没过了膝盖,唏唏嘘嘘、嘘嘘唏唏,只看见李三妹在前面吃力的走着。咯噔咯噔、噗嗤一声李三妹连同怀中的孩子从前面滑了下来,张新宇急忙连跪带爬凑上前去扶住了母子。就这样张新宇在前面走紧紧地拉着李三妹的一只手爬上了一道坡,来到了一块平处,两人停住了脚步深深的呼了几口气,李三妹再看了看四周走到了一棵青?树下,俯下身子轻轻的见孩子平放到雪上,然后用力抛起树下的雪来。

  张新宇似乎明白这个可怜的女人要将死去的孩子的尸体埋在这棵树下,于是也赶上前去跟着抛了起来。不一会地面上覆盖的积雪被抛开了,可是下面的土冻得比石头还硬,两人抛的手指发麻也划不出土来,李三妹看了张新宇一眼,回头抱过孩子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放进刚被抛开的雪坑里。这时李三妹停了下来,跪在旁边抽噎不止,张新宇将孩子身上的棉被理了理将周围的雪向孩子身上推去,李三妹慌忙按住了他的手,令人对视了片刻,李三妹用一只手轻轻揭开了盖在孩子脸上的被角,她想再看看这个在她腹中怀胎十月又屎一把尿一把拉扯这么大的心头肉,望着孩子洁净无瑕、高高的鼻子、小小的嘴唇她的眼泪忍不住有唰唰流了下来。张新宇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抿了抿嘴唇,拍了拍李三妹的肩膀,将孩子的脸遮了起来,然后用雪盖住了孩子的身体。接着李三妹又哭了起来“老天爷呀,你怎么这么不公平呀?呜呜呜…..”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树林里已经黑了,映着雪只能看到不到一米的距离,张新宇一次又一次的从地上将李三妹拉来,哭着哭着又跪了下去。“三妹,你不能这样,要好好的活着,以后的路还长着了”张新宇一边宽慰着李三妹一边再一次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缀着她的的胳膊出了山沟。

  这时夜色像一张恐惧的大网将山谷里笼罩起来,空气紧张的让人快要窒息,二人出了山沟来到山路上,张新宇将李三妹扶到自行车前一边一只手抓起了车子,一边对李三妹说:“咱们回家吧!”就这样两人高一脚,低一脚在山路上向前迈着步子,李三妹不时回头看看渐行渐远的那个山谷。这时风更紧了,还不停的在山头在树梢咆哮着,李三妹的哽咽声在这样骄狂的声音中显得如此的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