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报记者散文

  校长是什么官儿?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工头儿,就是教师的头儿。大校长是大头儿,小校长是小头儿,职业学校的校长是瘪头儿,大概和上海人说的“瘪三儿”差不多。

  这一天,刚到办公室,电话铃就响了,是县法院民事庭打来的,让我去一趟。我们与法院一向没有往来,不知何事;但既然人家有请,还是去瞧瞧,看到底是什么事。到了之后才知道,是有人将我校告上了法院。我是法人代表,自然得去应诉。

  起诉我们的是潢川县铺集的花农。原来,前任领导三年前购买了他的剑麻,合同约定,剑麻成活后,一年内付清包括栽种在内的所有费用;现在已经三年多了,剑麻早已成活,而他连一分钱也没见到。不久前,原告曾找过我,我让他宽限些时间,说肯定会给钱的;他大概等得不耐烦了,就把我们告上法庭。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偿还前任债务,是现任领导的责任。这是小孩子都能明白的道理;但关键是我手里没钱。三千元虽然并不是什么大数,但对我来说,可真的不是小数。原告不在场,庭长很客气,他用商量的语气问我怎么办。我咬咬牙说:“请你帮我做点工作,半个月后让他来拿钱,怎么样?”庭长表示同意。

  话已经说出去了,但如何兑现诺言,心里一点谱都没有。当我愁肠满腹回到学校的时候,见来了客人。客人是信阳地区一家小报的记者;领头的记者亮出记者证,这时,我才知道他姓颜;另外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小青年儿。

  颜记者向我说明来意。他们这次是专程来采访光山二职高的,准备写一篇通讯,宣传二职高的成功经验和先进事迹;同时,他还狠狠地把我吹捧了一番,说我是难得的人才,说全地区教育界都知道我的先进事迹,把我吹得神乎其神。我并没有被他吹到云里雾里,甚至对他的吹捧感到很别扭,因为我心里一直想的是从哪里弄钱还债。

  颜记者吹完后,让我们到外面去照相。第一张照片是在剑麻林里照的;站在西头向东看,支支形似宝剑的绿叶交错相连,护卫着主干;主干上坠着一串串小小摇铃倒掛似的银白色花朵,满眼望去,就像是一片低矮的塔林,也算得上是校园内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我想:也真的该付钱给人家了。颜记者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手持相机对着我,且一直喊着:“笑一笑,校长笑一笑。”我免强笑了一下,只听“咔喳”一声,算是留下了身影。自我感觉:这笑可能比哭还难看。照完单身,又照领导班子的合影;这里照完了,又到农场的稻田里照,一直照到吃午饭。

  吃完饭,我正准备走;这时,一位副校长来吿诉我说,颜记者说:那个女孩是总编的女儿,第一次来,是不是表示一下。我说:“给她200。”这位副校长说少了点,我说:“那就给300。”说完,我头也没回就走了,并且在心里一直骂着:“这些王八蛋,谁请你来了?”我不知道是自己不懂人情、不会办事,还是他们的脸皮太厚。这时,我又忽然想起颜回来了。从我国目前的族谱来看,孔、孟、曾、颜后裔的派系一直没乱;所以,颜记者应该算是颜回的后裔了;颜回是孔子的得意弟子,虽然只活了30多岁,但孔子经常夸赞他,夸赞他能“守贫”的高尚节操。这个颜记者,把祖宗的脸面都给丢了!

  第二天,我怀揣着要钱的请示材料直奔县城,准备找主管教育的副县长梅霄。这天的运气非常好,刚到县一高的大门口,正好碰到他;他正准备下乡,看了我的材料后,马上把材料放在小车头上签字:“此问题到了非解决不可的时候了,请拨两万元,以解燃眉之急。”后面落款是他的姓名和日期。他没抽我的一支烟,没喝我的一口水,就把事情办了。他没有说“下午到我办公室来”,或者“夜晚到我家来”之类的具有暗示性的话。像他这样不会办事,或者说不会为自己办事的人,只能在副县长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几年;但他毕竟给共产党的党旗增添了光彩。

  我们的祖先把人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大人”,一类是“小人”。“大人”有两层含义,一是指地位高的人,一是指品德高的人;“小人”恰好与此相反。撇开地位高低不论,单就品德高低而言,这种区分还是有道理的。

  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有一面镜子,可以照见谁是“大人”谁是“小人”,谁是美丽的人,谁是丑陋的人。但愿我们的社会多一些“大人”,少一点“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