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明彻的笑来往在微风里,
并灿烂在园里的花枝上。
记取你所爱的裙裾般的草色,
现为忠实之春天的呼唤而憔悴了。
最欺人的,是一切过去。
她给我们心灵里一个震动,
从无真实的帮助与劝慰;
如四月的秋风,仅括去肌肤上的幽怨。
虽大自然与你一齐谄笑,
但我不可窥之命运的流,
如春泉般点滴,
到黄沙之漠而终消失!
我与你的灵魂,虽能产生上帝,
但在晨光里我总懊悔这情爱。
呵,你夜间之芳香与摸索。
销灭我一切生命之火焰。
你跣足行来,在神秘之门限上,
我们何时才能认识
你的力,爱,美丽与技巧,
将长潋滟在垂柳之堤下。
四
我以冒昧的指尖,
感到你肌肤的暖气,
小鹿在林里失路,
仅有死叶之声息。
你低微的声息,
叫喊在我荒凉的心里,
我,一切之征服者,
折毁了盾与矛。
你“眼角留情”,
像屠夫的宰杀之预示;
唇儿么?何消说!
我宁相信你的臂儿。
我相信神话的荒谬,
不信妇女多情。
(我本不惯比较)
但你确象小说里的牧人。
我奏尽音乐之声,
无以悦你耳;
染了一切颜色,
无以描你的美丽。
记取我们简单的故事:
秋水长天,
人儿卧着,
草儿碍了簪儿
蚂蚁缘到臂上,
张惶了,
听!指儿一弹,
顿销失此小生命,
在宇宙里。
记取我们简单的故事:
月亮照满村庄,
——星儿哪敢出来望望,——
另一块更射上我们的面。
谈着笑着,
犬儿吠了,
汽车发生神秘的闹声,
坟田的木架交叉
如魔鬼张着手。
记取我们简单的故事:
你臂儿偶露着,
我说这是雕塑的珍品,
你羞赧着遮住了
给我一个斜视,
我答你一个抱歉的微笑,
空间静寂了好久。
若不是我们两个,
故事必不如此简单。
可以说灰白的天色,
无意地挟来的思慕:
心房如行桨般跳荡,
笔儿流尽一部分的泪。
当我死了,你虽能读他,
但终不能明白那意义。
温柔和天真如你的,
必不会读而了解他。
在产柳子与芒果之乡,
我认识多少青年女人,
不但没有你清晨唤犊的歌喉,
就一样的名儿也少见。
我不懊恨一切寻求的失败,
但保存这诗人的傲气。
往昔在稀罕之荒岛里,
有笨重之木筏浮泛著:
他们行不上几里,
遂停止著歌唱──
一般女儿的歌唱。
末次还衬点舞蹈!
时代既迁移了,
惟剩下这可以说灰白的天色。
我们散步在死草上
悲愤纠缠在膝下。
粉红之记忆,
如道旁朽兽,发出奇臭。
遍布在小城里,
扰醒了无数甜睡。
我已破之心轮,
永转动在泥污下。
不可辨之辙迹,
惟温爱之影长印著。
噫吁!数千年如一日之月色,
终久明白我的想像,
任我在世界之一角,
你必把我的影儿倒映在无味之沙石上。
但这不变之反照,衬出屋後之深黑,
亦太机械而可笑了。
大神!起你的铁锚,
我烦厌诸生物之汗气。
疾步之足音,
扰乱之琴之悠扬。
神奇之年岁,
我将食园中,香草而了之;
彼人已失其心,
在混杂在行商之背而远走。
大家辜负,
留下静寂之仇视。
任「海誓山盟:」
「溪桥人语,」
你总把灵魂儿,
遮住可怖之岩穴,
或一齐老死於沟壑,
如落魄之豪士。
但我们之躯体
既偏染硝矿。
枯老之池沼里,
终能得一休息之藏所?
一九二二年Dijon
得家人影片,长林浅水,一如往昔。
余生长其间近二十年,但「牛羊下来」
之生涯,既非所好。
你淡白之面,
增长我青春之沈湎之梦。
我不再愿了,
为什 总伴著
莓苔之绿色与落叶之声息来!
记取晨光未散时,
──日光含羞在山後,
我们拉手疾跳著,
践过浅草与溪流,
耳语我不可信之忠告。
和风的七月天
红叶含泪,
新秋徐步在浅渚之荇藻,
沿岸的矮林──蛮野之女客
长留我们之足音,
啊,飘泊之年岁,
带去我们之嬉笑,痛哭,
独余剩这伤痕。
一九二二年
一
风与雨在海洋里,
野鹿死在我心里。
看,秋梦展翼去了,
空存这委靡之魂。
二
我追寻抛弃之意欲,
我伤感变色之樱唇。
呵,阴黑之草地里,
明月收拾我们之沈静。
三
在爱情之故宫,
我们之Noces倒病了,
取残弃之短烛来,
黄昏太弥漫田野。
四
我此刻需要什 ?
如畏阳光曝死!
去,园门已开了栅,
游蜂穿翼鞋来了。
五
我等候梦儿醒来,
我等觉儿安睡,
你眼泪在我瞳里,
遂无力观察往昔。
六
你傍著雪儿思春,
我在衰草里听鸣蝉,
我们的生命太枯萎,
如牲口践踏之稻田。
七
我唱无韵的民歌,
但我心儿打著拍,
寄你的哀怨在我胸膛来,
将得到疗治的方法。
八
在阴处的睡莲,
不明白日月的光耀,
打桨到横塘去,
教他认识人间一点爱。
九
我们之Souvenirs,
在荒郊寻觅归路。
爱憎Soyons Scandaleux Sans Plus Vous gener─ P。 Verlaine。
我愿你孤立在斜阳里,
望见远海的变色,
用日的微光,
抵抗夜色之侵伐。
将我心放在你臂里,
使他稍得余暖,
我的记忆全死在枯叶上,
口儿满著山果之余核。
我们的心充满无音之乐,
如空间轻气的颤动。
无使情爱孤寂在黑暗,
任他进来如不速之客。
你看见 ,我的爱!
孤立而单调的铜柱,
关心瘦林落叶之声息,
因野菊之坟田里秋风唤人了。
如要生命里建立情爱,
即持这金钥开疑惑之门,
纵我折你陌上之条,
明日之静寂是在我们心里。
呵,不,你将永不回来,
警我在深睡里,
迨生命之钟声响了,
我心与四体已殭冷。
二
时间逃遁之迹
深印我们无光之额上,
但我的爱心永潜伏在你,
如平原上残冬之声响。
红夏偕著金秋,
每季来问讯我空谷之流,
我保住的祖先之故宫既颓废,
心头的爱憎之情消磨大半。
无用躇踌,留你最後之足印
在我曲径里,
呵,往昔生长在我臂膀之你,
应在生命之空泛里沉默。
夜儿深了,钟儿停敲,
什 一个阴黑笼罩我们;
我欲生活在睡梦里,
奈他恐怕日光与烦嚣。
蜘蛛在风前战栗,
无力织世界的情爱之网了
吁,知交多半死去,
无人获此秋实。
呵妇人,无散发在我庭院里,
你收尽了死者之灰,
还吟挽歌在广场之隅,
跳跃在玫瑰之丛。
我几忘却这听惯之音,
与往昔温柔之气息,
愿倩魔鬼助我魄力之长大,
准备回答你深夜之呼唤。
远处的风唤起橡林之呻吟,
枯涸之泉滴的单调。
但此地日光,嘻笑著在平原,
如老妇谈说远地的风光
低声带著羡慕。
我妒忌秋花长林了,
更怕新月依池塘深睡。
呵,老旧之锺情,
你欲使我们困顿流泪,
不!纵盛夏从芦苇中归来,
饱带稻草之香,
但我们仍是疾步著,
拂过清晨之雾,午後之斜晖。
白马带我们深夜逃遁,
──呵,黑鸦之群你无味地的呼噪了,……
直到有星光之岩石下,
可望见远海的呼啸,
吁,你发儿散乱,
额上满著露珠。
我杀了临歧的坏人,
──真理之从犯!──
血儿溅满草径,
用谁的名义呵。
尽在橡枝上嘶著,
欲用青白之手
收拾一切残叶,
以完成冷冬之工作;
至於人儿,
为老旧而辛酸之印象缠著,
颓委欲死,
尽在橡枝上嘶著,
总是愚人的揶揄,
不仁者的谄笑,
辽远的海岸里
慈母屈膝伸手狂呼,
泪儿随波远去
润其失掉的爱子之唇?
尽在橡枝上嘶著,
孟浪地挟归雁前来,
他们的羽在我故国里变换,
落下残败的在河干,
没有人留心此诗意,
因他们去了重来。
尽在橡枝上嘶著,
他重问我曾否再作童年之盛会!
我失去了温背的日光,
牲群缘登的曲径,
此地片片的雪花,
在我心头留下可数的斑痕。
尽在橡枝上嘶著,
你的呼声太单调而疏懒,
仅引我心头抱歉之狂噪,
而思想与欢乐之谐和,
光明与黑暗的消长,
惟上帝能给我一回答。
尽在橡枝上嘶著,
夜色终掩蔽我的眼帘,
深望此地的新月钟声,
与溪流之音,
给你一点临别之伤感,
然後永逃向无限──不可重来!